烈日当空,骄阳似火。望着满眼金灿灿的麦田,麦浪翻滚,麦穗飘香,又要到了一年的收麦季,那些金黄的麦穗是农民“盛夏的果实”。思绪又把我拉回到三十多年前在老家农村麦收的场景,仿佛就在眼前。
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,是全家人的生计。在上世纪80年代初的农村,实行土地家庭联产承包制,一下子调动了农民的种田积极性。在我们那里的农村,麦子是从头年霜降前播种,到来年芒种前后收获,小麦要经过多半年的精心管护,这之间要施一次肥,至少要浇一次小麦返青水,一次拔节灌浆水,还要锄草、打药等,像养孩子一样,只盼来年有个好收成。连一些老人迷信的烧香上供,也是祈求土地爷保佑风调雨顺,五谷丰登。
记忆中最深刻的一次麦收是我14岁那年。俗话说“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”,那一年家里正式开始把我当大人看待,也意味着要拿得起地里的全活。那时,每到麦收,学校都要放两个星期的麦假,就是让孩子去帮家里收麦。那时没有机械,收麦基本上全是靠人工,麦收时节天气多变,被称为“龙口夺食”,所以说麦收是“抢收”一点不为过,只有全家齐上阵才确保麦子颗粒归仓。
小满节气一到也就意味着进入了麦收时节。长年累月农时的需要,当地邻村形成了个小满庙会,谁家没准备好的镰刀、木锨、竹扫帚、簸箕、草帽等都要在庙会上买齐。接着开始碾场,就是碾轧出一块打麦的场地,这块场地是各家从田里拉来麦子及打麦的地方。我们家是村第五队,队里在分田时专门留了一块地,各家一小方地,平时种菜,麦收时则用作共同的打麦场地。家里人先把菜拔了,平整了自家的菜地,然后晒上水加麦糠,人拉石碾反复碾压,直至碾压瓷实,再放上大水缸,防火备用。
一切准备妥当,麦收“战役”正式打响。天蒙蒙亮,娘就把正贪睡着的我叫醒。因为知道今年就要像个大人样干活了,所以吃了早饭后,我拿起镰刀、草帽就奔向麦地。割麦是有技巧的,首先要穿上长衣长裤,以防烈日晒伤皮肤,更是防止麦芒刺痒;弯腰到足够低,左手拢着三垄一把麦秆,右手拿镰刀顺着麦子根部使劲割,要稳准快,否则一大把麦秆割不断;要注意位置及劲儿的大小,稍一疏忽,镰刀就会划伤手脚;要保证割好的麦子,遗留在地里的麦穗少,麦茬齐而低……这才是一个合格的“麦把式”。
高温酷暑中,随着镰刀“唰唰”声音,不一会儿汗水就湿透了衣服,汗水顺着脸颊淌。抬头看,麦田一眼望不到头。不能急躁,否则一会儿就累趴下了。割一会儿在汗流浃背中直起腰擦把汗,回头望着身后齐整倒在麦茬上的麦子,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,小男人的劲头又上来了,边上有哥哥嫂子、街坊邻居看着呢,又拿起镰刀,拼命割起来。偷懒耍滑是不可能的,各人割自己的麦子,麦子割的多少好坏一目了然,割一趟一个来回才能直下腰,手上磨出血泡,没人觉得是个事,用块布缠住接着干活。几天下来,磨出的老茧证明确实出力了,这是辛苦最好的佐证。割两个小时才能稍微坐地头休息十分钟,然后对着壶嘴咕嘟咕嘟往肚子猛灌水,补充流汗缺失的水分。
我家七亩地,麦子割的差不多就得及时装车——我们那里都叫“轱辘马”,就是一种木头做的平板车,我和哥哥在车下用铁杈把麦子往车上装,嫂子在车上接住把麦子整理好。车上的麦子像个小山似的,然后用绳子揽住。家里人为了锻炼我,让我驾车。我两手驾住车辕,右肩膀上套上绳带,弯下腰,双脚蹬地,哥哥在旁边用一根绳使劲拉,娘和嫂子在后边使劲推,车在松软的麦田里艰难前行。拉到场地卸下,必须马上用铁杈堆成高高的麦垛,一来是麦场地小,减少占用场地面积,再则防止下雨,淋也只能淋了上面少片面积,盖雨布也好盖。每天下来,都要边割边拉,在天黑前拉最后割的麦子拉到麦场。从早晨到日落,一天下来累得浑身酸疼,倒头就睡,第二天还得照常忙碌。
全部麦子拉到麦场后,就是最后的大会战——打麦。打麦需要人多,首先需要两个人用铁杈从麦垛上杈麦秆,送往打麦机口,打麦机送麦秆口边还需要两个人,一边一人,快速往里填。这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,填时要恰到好处,防止手或胳膊被绞进打麦机,这些事故可是不罕见。有的人半夜打麦,填麦时困了打了个盹,转瞬就出事了,所以再困也要小心。打麦机出口还需要一人把打出的麦秸及时再垛成堆,打麦机正前一人负责把打好的麦子收到一旁,还要帮着杈麦秸,这样算下来至少需要六个壮劳力,所以打麦时一般要和找队里人互相帮忙。
农忙时节,打麦机是闲不下来的,昼夜不停。要打麦提前就排好队,轮到你家了,即使是半夜也要打麦,否则错过去这一轮,就得等到下一轮了。记得那一年,我们打麦轮到了后半夜,全家提前来到麦场,打麦场灯火通明,我们铺块布在场地边上休息等待。睡到半夜被叫醒,抖下精神把打麦机移到我家麦场上,准备妥当开启打麦机,轰隆隆响起,尘烟弥漫,在打麦机口的家人赶紧用手巾捂住口鼻。因为麦子实在太多,中间短暂休整,一直打到天渐明才打完麦,全家人由于烟尘变得漆黑,吐口痰都是黑色的。顾不上休息,趁着有风,哥哥拿起木锨扬起打麦机未完全清除的麦糠麦粒,吹干净后装到布袋中,一车车运回家,然后再把麦子背到房顶上面晾晒,麦收的大活这时才算结束。
麦子在房上趁着天气晴好早上摊开慢慢晾晒,傍晚堆好用雨布盖好,直到晾晒好,到公社粮站交够公粮,余下装满大缸小瓮,这就是全家人的希望所在。
老天还算眷顾庄稼人,连续给了一周多的好天气,麦子总算拉到家,入了缸。当时农村困苦,饭菜没一点荤腥,娘把自己家鸡下的蛋不时给我吃一个。再看自己,麦收下来整个人瘦了一圈,皮肤也晒得黑黝黝的,手上老茧起得老厚。
我上大学后,再没割过麦,参加工作后更是很少接触农活了。时代的发展让农村变了样,国家投资的高标准农田设施,机械耕种,政府无人机飞防,联合收割机……一个旧时代结束了,一个新时代开启。虽然工作以后在城市生活,但从农村出来的那份情结却深深烙印在岁月中。现在每到麦收时节,故乡壮美的麦田,割麦、打麦等场景却时常浮现在眼前。
(来源:正义网;作者单位:河南省安阳县检察院)